2012-10-17

張、漲、帳、脹、長、丈

先說張字,Starling資料庫無張字,鄭張尚芳擬音*taŋ(平聲)和*taŋs(去聲),廣韻有陟良切(平聲)和知亮切(去聲)二讀,意思是張開,包括拉弓弦、展開等。去聲是-s尾是一般理論,南亞語(越南語)有反應。但這是由少數例子來推論一般情況,非常危險。鄭張尚芳並沒說張字從何而來,其實張字是南亞語源*taaŋ,意思就是伸張。意思沒問題,aa或長元音a:對三等韻是正常對應(我認為三等韻是緊或長的低或後元音而來,不是一般認為的-j-介音,-j-介音是後期演變)。請注意,南亞語並沒有反應-s尾,去聲有-s尾實在是胡說八道。再說漲字,韻書說同張字,有平聲和去聲二讀。那麼水漲和張開有甚麼關係?古人看水漲不是縱向地從下往上,而是橫向地從內到外。這是因為大部分的水(河或湖)都沒有堤防(堤防是勞民傷財的巨大工程),沒有堤防的大水只能向外擴張。現代人把漲的語意理解成從下到上是在堤防大量興建以後。再說帳字,韻書只有去聲一讀,意思是帷帳。帳必須張開才能撐起,所以帳其實是從張字而來,古文有時寫作張字,根本是本字。再來說脹字,意思是腹脹,就是腹部跟弓弦一樣張開,古文有時寫作張字,根本是本字。再來說長字,Starling資料庫說是藏緬語源*draŋ *traŋʔ,鄭張尚芳擬音*daŋ(平聲)和*daŋs(去聲)和*taŋʔ(上聲),廣韻有直良切(平聲)和直亮切(去聲)和知丈切(上聲)三讀,意思是長短(平聲)和量長短或大、多、餘(去聲)和長幼(上聲)。上聲來源我不清楚,平聲和去聲是從張字而來,和張字的區別在於清濁聲母的不同。那麼張開和長短有甚麼關係呢?這是因為東西張開之後就變長了,要度量長短最簡單的方法不是拿尺,而是張開手掌、手肘、雙臂等,至於大、多、餘,這是張開之後的效果,很普通的語意改變。最後說丈字,象形文字,从又持十,是杖或仗的本字。說文說杖,持也。从木丈聲。後假借為長度單位,說文說十尺也,丈很有可能原本是人張開手臂的長度。丈字廣韻直兩切(上聲),和長短(平聲)、量長短(去聲)剛好補滿整套語意,這樣的來源非常有可信度。丈字還有長(上聲)老之意,其實和長(上聲)和丈的區別在於清濁聲母的不同。附註:Starling的長字擬音有-r-介音,-r-介音一般認為是二等韻的來源(其實這種說法也是胡說八道),然後硬說和古緬文mlaŋ高同源。這種為了找同源詞,修改語音變化規則的說法不勝枚舉,尤其是漢藏語研究,這也是我反對漢語和藏緬語有關的重要原因。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首先它再度強調語意變化的重要性,同源詞往往是改變聲母(送氣、不送氣、濁音)及聲調來產生並辨別新的語意。也指出了三等韻的可能來源,並提醒千萬不可為了找同源詞而犧牲音變的規則。雖然例子不多,但是極具參考價值,所以四顆星還是有道理的。

2012-10-16

𧤑、曲、局、跼、𨸰、𠤄、驧

先說曲字,Starling資料庫說是藏緬語源*khok,鄭張尚芳擬音*khog,廣韻丘玉切,意思是彎曲,跟古藏文gjog彎曲同源。這個同源似乎沒問題,但是其實它也有可能和南亞語*kok或*gok同源,意思一樣。到底是哪一種,無從確定,只是南亞語之前沒人提過。再說𧤑字,意思是曲角,跟曲字只有送氣不送氣之別。再說局字,群母,有很多語意,其中有卷曲之意。而最後跼字,意思跟局字差不多,讀音一樣。
上一段是燭韻字,再來是屋韻三等。燭韻和屋韻三等(鍾韻和東韻三等)倒底有沒有區別,實在另人疑惑不解,諧聲大致有分,但是有時分不清楚。先說𨸰字,廣韻居六切,意思曲岸水外曰𨸰。再說𠤄字,送氣音或濁音,意思曲脊。最後驧字,不送氣音或濁音,意思馬曲脊。到底跟曲是否同源,無從確定,不過值得深究。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三顆星。它提出一些同源詞,並且再度指出不同韻類可能有同源詞。雖然例子不多,但是極具參考價值,所以三顆星還是有道理的。

體、蟲

接連幾篇都是突厥語的同源詞,從本篇開始我連續提出南亞語的同源詞。
首先是體字,Starling資料庫認為是藏緬語源*srhǝ̄jʔ,鄭張尚芳擬音*rhiiʔ,廣韻他禮切,意思是身體。這個擬音一樣受到諧聲字根的影響,一樣又是缺乏方言佐證,頗為可疑。其實體來自於南亞語*t1iiʔ,意思是手臂。那跟身體有甚麼關係呢?其實體的本意不是身體的意思,而是四肢,目前這個語意還保留在成語五體投地裡。那麼為什麼體從手臂變成四肢呢?這是因為方言混雜,所以手的意義被取代而消失,但是出現了新的語意-四肢,擴大範圍,這是語意變化常出現的現象。從語意考慮可以理解,而且這個詞似乎是喉塞音尾,跟上聲調搭配(漢語上聲跟南亞語喉塞音尾相對應,但不是全部),更增加同源詞的可信度。至於漢語是送氣音,這是因為南亞語無送氣音,可以對應送氣或不送氣。還有韻母對應四等齊韻也非常適當,所以應該是同源詞。
再來是蟲字,Starling資料庫認為是藏緬語源*Łhuŋ,鄭張尚芳擬音*l'uŋ,廣韻直弓切,跟古藏文lćoŋ蝌蚪同源。說文說有足謂之蟲,無足謂之豸。从三虫。凡蟲之屬皆从蟲。其實蟲應該是南亞語源*ɟuŋ,意思是腳、腿,語意變成有腳的動物很正常。故大戴禮說:有羽之蟲三百六十,而鳳凰爲之長。有毛之蟲三百六十,而麒麟爲之長。有甲之蟲三百六十,而神龜爲之長。有鱗之蟲三百六十,而蛟龍爲之長。有倮之蟲三百六十,而聖人爲之長。古漢語中,人都算是蟲的一種,只因為人也有腳。蟲的本意無人理解,所以才找出錯誤的同源詞。古典文獻常常會記載文字的本意,是非常重要的參考依據。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它再次強調了注意語意變化和找尋本意的重要性。一旦沒找到本意,很容易找出錯誤的同源詞。雖然例子不多,但是極具參考價值,所以四顆星還是有道理的。

2012-10-14

三大假設

目前本部落有三大假設 ,作為論述的基礎,是分述如下:
  1. 漢語是古代眾多方言的混合,至少有三大語系,南亞、突厥、侗台(我認為藏緬跟漢語無關)。混合的時間從史前時代(甲骨文之前)就開始,一直到目前為止還在進行中。漢語混合成一個方言連續體,各地方言因為語言接觸而同化。因為中國長期統一,所以有助於通語的產生並擴大影響力。但是由於文字屬於非拼音系統,所以通語常只有固定的形式(字形),卻沒有統一的發音,這些就是所謂的白讀。另外由於長期中央集權,所以首都或各省會的發音會影響到各地方言,這些發音都很接近,形成所謂的文讀。另外還有各地特殊的詞彙,其他地區都沒有同源詞。因此一個漢語方言包含至少三層,白讀、文讀、地方詞彙。這些各地方言的詞彙交互作用,形成非常複雜的漢語方言體系。
  2. 漢語方言由於交互作用,所以字形語音語意甚至詞彙都會發生變化。各地方言都有自己的漢字,這些文字會互相競爭,所以有些會保留,有些會被別的方言字形取代而消失。各地方言每個同源詞都有自己的發音,這些發音會互相競爭,所以有些會保留(所謂白讀),有些會被別的方言發音取代(所謂文讀)而消失(白讀消失)。各地方言每個同源詞都有自己的語意,這些語意會互相競爭,所以有些會保留,有些會被別的方言語意取代而消失。各地方言每個語意都有自己的詞彙,這些詞彙會互相競爭,所以有些會保留,有些會被別的方言詞彙取代而消失,甚至是由共同詞彙產生新的語意來填補空缺。最後這兩項可能性最容易為人所忽略,即語意和詞彙的變化,研究漢語千萬不能忘記。
  3. 語意和詞彙會發生變化,所以研究同源詞的最好方法就是韻書。目前幾乎所有漢語學者都忽視這點,常從諧聲字找同源詞和擬古音。語意會發生改變,所以認為語意和藏緬語一樣的詞彙就是同源詞是非常危險的。結果就造成漢語和藏緬語的同源詞的語音對應幾乎毫無規則可循,這是我認為漢語和藏緬語無關的最根本原因。先從韻書找出語音相近的同源詞,再從這些漢語的同源詞找出其他語系的同源詞,並要注意漢語的語意往往變化非常劇烈。雖然語意差異比較大,但是會得到一定的語音對應規則,這顯然是比較可靠的研究方法。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五顆星。它指出本部落格的三大假設,第二假設由第一假設而來,第三假設由第二假設而來,所以第一假設是最根本的,也是本部落格一再強調的。認為漢語是從藏緬語分裂而來是目前漢語研究最大的迷思,應該要懸崖勒馬才是。本篇提出最基礎的假設,所以給五顆星是必要的。

爚、灼、爍、鑠、然、燃、火、燬、𤈦、㷄

本篇我們要來考慮跟火意思相近的幾個同源詞。
先說是爚字,Starling資料庫認為是藏緬語源*lakʷ,鄭張尚芳擬音*lowɢ,廣韻以灼切,意思是照耀,跟古藏文glog閃電同源。藏緬語l-變成漢語j-幾乎已成定論。以前我不察,也相信這種說法,但是仔細研究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j-幾乎都是突厥語源,而且有很多變體。廣韻又音書藥切,意思是光。雖然意思不同,但又是以母轉書母,有同源的可能。再說灼字,Starling資料庫認為是藏緬語源*tekʷ,鄭張尚芳擬音*pljewɢ,扯得更遠,廣韻之若切,意思是燒、炙,跟古藏文dugs熱同源。章母字從t-或是其他複聲母而來是普遍的說法,但這些擬音因為缺乏方言佐證,都很可疑。因為這些學者忘記了,韻書是非常精確的,它們是由古代專家所編撰的,而由諧聲所擬定的複聲母反而並不可靠。再說爍字,韻書上有兩個音、同爚,意思也差不多。至於鑠字,意思是銷金,其實就是燒金屬。而且韻書上說,爍和鑠通用,是不同形。其實這些字,不但意思相近,音也相近。應該來自相同語源,如前所述是突厥語源*jak,意思是燒。上面不同的音,只是以母轉書母或章母而已,意思稍作改變,突厥語方言也有類似的變化。所以應該是同源詞。
再來說然字(或做燃),Starling資料庫認為古音是*nan,鄭張尚芳擬音*njen,廣韻如延切,意思是燃燒。日母從泥母而來幾乎已成定論,但是我認為大部分的日母從以母而來,而且有方言佐證的。我認為然字是突厥語源*jan,意思一樣是燃燒,是我懷疑以母變日母的第一個例子。
最後說火字,Starling資料庫認為是藏緬語源*smǝ̄jʔ,鄭張尚芳擬音*qhʷaalʔ,廣韻呼果切,意思是自然現象,跟古藏文me同源。有眾多方言異音,燬、𤈦、㷄,只是韻母不同,都是同一來源。我認為來自突厥語源*köń,意思是燃燒,轉變為火很自然。雖然Starling資料庫擬音舌面鼻音-ń,但是突厥語方言很少反映鼻音,幾乎都是-j,不禁令人懷疑-ń的正確性。突厥語k-在前圓唇元音前變漢語h-是通例,之前說過,所以很可能是同源詞。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它指出更多突厥語源的例子,不但語音和語意的變化比現在通行說法合理,而且還指出目前突厥語研究的另一展新方向-由漢語同源詞來修正古突厥語的擬音。這是目前非常欠缺的研究方向,值得進一步探究。本篇極具參考價值,所以四顆星還是有道理的。

2012-10-09

灰、海、晦

先說灰字,Starling資料庫說是藏緬語源*smǝ̄j,鄭張尚芳擬音*hmɯɯ。好像清鼻音是一般說法,但是我卻不以為然。理由是清鼻音聲母並沒有方言佐證,純粹是從諧聲字根而來,頗為可疑。其實灰字最有可能來自突厥語源*kül。這是我在四年多前賦閒在家胡思亂想,就開始懷疑漢語和突厥語有同源關係的一個詞彙。-l變-j之前提過,而k-變x-則是條件音變,受到後面元音ü的影響,具體原因不明。
再說海字,Starling資料庫說是藏緬語源*smǝ̄ʔ,鄭張尚芳擬音*hmlɯɯʔ。其實海字最有可能來自突厥語源*[k]ȫl,意思是湖。音變跟灰字類似,沒什麼問題,重點是語意。其實英語的sea,在日爾曼分支的方言多有意義為湖的同源詞。況且方言還有稱湖為海的,如青海洱海等。所以語意從湖轉變為海,應該大致不是問題。
最後說晦字,鄭張尚芳擬音*hmɯɯs。其實晦字最有可能來自突厥語源*köl-,意思是影子。原本我以為是影子的來源,但是仔細考慮之後,發現應該是晦比較可能。這主要是考慮語音變化,雖然語意並不好解釋(晦的主要意思是晚上),勉強可以解釋得通。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首先它指出了清鼻音聲母並沒方言佐證的疑點,也提出了一個新的音變條件,漢語k-變x-在突厥語源前圓唇元音之前,不過原因不明。雖然例子不多,但是極具參考價值,所以四顆星還是有道理的。

比、鼻、匹、異、耳、翼、釴、鉽、𦔜、𦔫

本篇文章要提出一個很可能為人嗤之以鼻的說法,但是我還是認為有必要提出來供大家參考。
首先是鼻字,Starling資料庫認為來自藏緬語*bhits,跟古藏文sbrid-pa同源,意思是嗅。但是我認為並非如此,在此提出另一個石破天驚的說法,鼻和比同源。比是會意字,反从,本意是兩者在一起的意思。那跟鼻子有什麼關係?這要跟耳一起說才好,人的五官,有目、鼻、耳是兩兩成對的,但只有鼻和耳有孔,目被眼珠子擋住孔,並不算。而鼻孔是靠在一起的,所以稱為比,而耳孔是分開的,所以稱為異(下一段再說)。這是從我的母語閩南語稱鼻為鼻空,耳稱為耳空所得到的靈感。我認為這才是鼻和耳的本意,當然讀者一定認為我胡說八道。但這是我目前找到最好的來源解釋,其他的多不可信。先說發音,鼻字廣韻作毗至切。比字也有這個讀音,濁聲母去聲。鼻字在方言有濁聲母入聲一讀(北京話的讀音就是這樣來的),廣韻比字也作毗必切。另外比字多清聲母上聲一讀(目前最常見的讀音),所以鼻和比以讀音來說,很可能同源。那麼匹字又有什麼關係呢?廣韻匹字作譬吉切,跟比字只有濁音和清音不送氣聲母之別。匹的本意也是兩者在一起,所以常說匹配,匹夫匹婦。匹又有一意為四,所以四丈的布叫匹,四匹馬叫乘,因為倍兩為匹。因為方言混雜,兩已經佔據二的意思,所以匹只好變成二的二倍為四。好了,如果比、鼻、匹真的同源,那麼有無其他非漢語方言的同源詞?我認為最有可能就是突厥語源*bir,意思是一,語意不太好解釋,可能是合而為一,就跟鼻孔合而為一個鼻子一樣。我對此同源詞持保留意見,不過Starling資料庫還有一個*bile,意思是在一起,可能是更好的同源詞候選。然而Starling資料庫認為這兩個突厥語詞彙同源。說不定真是如此,而本意就合而為一的意思。
再來說耳字,根據一般說法,是藏緬語nhǝʔ,跟古藏文rna同源。但是之前說過,耳和異同源。異字說文作,分也。从廾从畀。畀,予也。凡異之屬皆从異。不知所云,其實異似乎是戴的本字,所以戴从異𢦔聲。不過分是異的本意沒錯,後演變成離異,後再演變為同(在一起)異(分開)。廣韻異字作羊吏切,耳字作而止切,聲母是以母和日母之別,聲調是去聲和上聲之別,韻母則相同。聲韻顯示有可能同源,那麼有非漢語方言的同源詞嗎?我認為最有可能是突厥語源*jīr,意思是分裂很遠。語意顯示有可能是同源詞,就是以母變日母比較奇怪。不過以母變日母是漢語方言的常例,這是第一例,以後會有更多例子。況且漢語方言如廣州話,日母都發成以母,北京話以母容字發成日母。再來是翼字,廣韻作與職切,以母入聲。我原本認為語意關聯不大,所以持保留意見。但是我還是認為提供給讀者參考。古人是從四隻腳哺乳動物的眼光來看鳥類,哺乳動物四肢一般不會分開,但是鳥類的翼一定要張開才能飛翔。這就是翼的由來。而不是一般認為的藏緬語源*Łǝk,跟古藏文lag同源,意思是手臂。至於入聲和去聲的關係,諧聲關係透露很多,式、異、職都諧職韻和志韻。至於釴字,爾雅作鼎附耳外謂之釴。和翼同音,是翼和耳有同源關係的另一證據。而鉽字,廣韻作鼎鉽也,是書母字,跟釴字的關係可能是以母轉書母。再說𦔜字,和翼同音,博雅作耩𦔜,耕也。耕就是犁的意思,即用器具把泥土往兩邊翻開,可以跟異字語意比較,很可能同源。最後𦔫字,字統云耕也,廣韻作昌力切。跟𦔜字的關係可能是以母轉穿母。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再說一次,本篇文章大膽猜測的程度前所未見,大概會被所有人視為廢文。但是就如William Jones對於印歐語系的大膽假設一般,開創了新的學術,對於後世有不可抹滅的影響。因為它再次重申,漢語很多基本詞彙其實是從其他基本詞彙演變語意而來的,不是固有的。也展示了當語言歷經巨大改變時,詞彙的改變有多麼深。它還強調了眾所周知的去聲和入聲的關係,以及更多聲母的同源關係。所以四顆星是有道理的。

2012-10-07

水、隧、澻、術

水一字,根據Starling資料庫,是藏緬語源*tujʔ。鄭張尚芳擬音*qhʷljilʔ,發音扯得更遠了。其實我認為水來自突厥語源*jōl,本意是路。發音很接近,只是語尾-l變成-j,這是很常見的弱化音變。突厥語方言j-變成ś-是並不罕見,這就是之前說過的以母變書母,古代方言(我認為先秦)就有的。此外,閩東和閩南語的不送氣塞擦音,也可以由突厥語方言j-變č-看出。水至少有兩個同源詞,隧和澻。先說隧字,玉篇作,墓道也。就是外面通往墓室的小路。至於澻字,廣韻作,田閒小溝也。也是小水路的意思。隧和澻音同穗,跟水字比較,聲母是邪母和書母的差異(突厥語方言j-亦有變z-者),聲調是去聲和上聲的差異,韻母則相同。所以水和隧、澻同源是很可能的。但是水的語意是如何變化的呢?我認為一開始是指路,後來也指水路(就是河流),最後擴大使用範圍變成通語。但是與其他方言流行的河、江、川等詞彙發生衝突,只好變成另一通語水(液體)的意思。因為水路引水灌溉是最重要的功能。如果讀者還有疑問的話,我必須指出,水本是河流的象形字,說文从水的字幾乎都是河流名。現今還有不少方言將河流稱為水的。所以我認為水來自突厥語*jōl是很可能的,這比無法輕易解釋音變的藏緬語*tujʔ來的可信得多。至於術字,我現在還無法確定,-l變成-t是否是常例。如果是,將會有更多的同源詞可供參考。術字說文作,邑中道也。語意沒問題,聲母是神母,突厥語方言也有j-變ǯ-的。所以術字是可供參考的同源詞。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因為它提出漢語突厥語音韻的另兩種對應規則-l對-j及-l對-t,並且提出突厥語方言差在漢語方言也有反應,更加深了漢語突厥語同源的可能性。它也再度顯示了廣韻當同源字典所產生的威力。我們會提出更多例子。所以四顆星是有道理的。

焚書新解

秦始皇一生最為人所詬病的就屬焚書坑儒一事。因為它造成了中國學術思想的大斷層,龐大的古代文化遺產毀於一旦。但是我現在卻要來提出另一種觀點給讀者參考。
焚書坑儒一事(其實是焚書及坑儒二事)只出現於文字記載,並沒有任何考古的佐證。簡單來說,就是有此一說而已。大部分的人認為史記是非常可靠的歷史文獻,但是很多考古發現卻讓人懷疑現存史記的真實性。有幾個例子可以說明,史記對於秦始皇及漢景帝的兵馬俑隻字未提,真是令人不解。當然可以說皇帝的陵墓是秘密好了,但是連幾個郡都搞不清楚的話,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有考古證據證明秦朝不止史記所說的36郡,而且36是個恰巧的數字,12的三倍。為什麼會這樣,原因很簡單,秦朝距離司馬遷還不到百年,沒理由相信司馬遷不知道秦朝到底有幾個郡。只有一個可能的原因,現存的史記36郡說法不是原有的,史記被人添加或修改過,而且內容還不少。秦始皇焚書坑儒有可能並無其事,只是後代漢朝為了誹謗前朝,建立自己統治基礎所編造出來的說法而已。
上一篇說過,先秦到漢帝國有很大的語言差異,因為帝國興起,原有的語言為了適應此一情況,發生巨大變化。這種情況可能造成一個嚴重的後果,大量的古代文獻無法被後人所瞭解。漢代人看先秦文獻有如天書,不但不知道很多字的意思,更不知道要怎麼念。最有名的例子就屬詩經為最,先秦時代的詩留下來的竟只有三百篇之多。最有可能的解釋,其他流下來的詩,漢代人讀起來可能無法押韻,因為語音發生改變;可能也無法讀懂,因為語意發生改變;可能根本看不懂,因為字形發生改變。所謂的孔子刪詩,可能是後人胡亂猜測的說法而已。最大的原因是語言文字改變造成失傳,跟孔子刪詩或焚書坑儒無關。
另外ㄧ個要考慮的重要因素是,帝國統一所造成文化遺產的破壞。統一的帝國需要有統一的學術思想,漢武帝以來獨尊儒術,其它先秦文化遺產必然大受衝擊。現今看到的道家文獻總是攻擊儒家思想,這跟戰國楚簡所顯示的儒道並不衝突完全迥異。這是儒家思想衝擊其他學術的例子。此外統一的帝國造成編輯統一的古代文獻的需要劉向父子和鄭玄是其中最著名的例子。一旦統一編輯的古代文獻出來之後,其他各地零散的文獻就往往失傳。這就好比切韻一出現之後,其他古代各地韻書無一悻存一樣。四庫全書一出現之後,其他很多文獻被清朝大量查禁,就算不查禁,也很容易失傳。這是因為有統一的版本之後,大家就推舉它,其他版本當然無人理睬就失傳了。因此我認為就算焚書坑儒真有其事,長達四百年的漢帝國對歷史文化遺產的破壞,絕對比才數十年的秦帝國還大的多。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三顆星。本篇提出三點,第一和第三點前人已經有說過,但是第二點,可能是我首創的。語言文字的巨大變化造成大量文獻的失傳,是一個很可能被人忽略的因素。這個原因不容易被推論出來,但是它造成的結果是很嚴重的。這篇文章延續上一篇文章,再次提出語言巨大變化所造成的後果,很值得我們深思。所以三顆星還是有道理的。

車、居、舍、遮、傘、繖、散

車字有兩個讀音,一是尺遮切,一是九魚切。兩個讀音何者為正,何者在先,自古爭論不休,這篇知識+有詳細分析。一般認為居音比較古老,舌根塞音聲母,遮音(送氣)比較新,舌面塞擦聲母。我原本也認為這樣,但是經過廣韻語意分析,發現頗為可疑。首先看釋名,《釋名》云:「車,古者曰車聲如居,言行所以居人也。今曰車聲近舍。車,舍也,行者所處若車舍也。」韋昭注:「車,古皆音尺奢反,後漢以來始有居音。」劉熙和韋昭的看法恰恰相反,但不管如何,在漢朝,車字讀音有居音和近舍音是毋庸置疑的。那我們來看看,車、居、舍有無同源關係,我Google漢朝、車的圖片,發現漢朝已經有小房子可以坐在裡頭的車型。我認為這很可能就是居音和近舍音的來源,原來居音和近舍音的車是一種特殊形式,後演變為一般車的發音。這種由特殊的語意演變為一般的語意,在語意演變上很常見。例如英語的dog,原指一種有力的狗,後指一般的狗。所以車從居或舍演變而來的可能性並不令人訝異。
以上的分析看來很精彩,但是卻有一個問題:車和舍不但聲母不同,聲調也不同。這種既變聲母也變聲調的情況頗不尋常,所以應該有更好的解釋。我翻查廣韻,發現有更好的候選字,即遮字,和車只有送氣不送氣之分。那車和遮到底有什麼關係?我認為遮即是車的另ㄧ種形式,有傘的車。有小房子和有傘的車都是漢朝普遍的形式,有考古實物為證。那傘為什麼叫遮呢?其實傘的本字作,本是可以散開和收起來的意思,是遮或蓋的ㄧ種形式。後來擴大語意,不可以散開和收起來的也稱為傘,但還是有方言把可以散開和收起來的也稱為遮或蓋。因此,我認為遮字比舍字更符合車字來源。
如果以上說法是對的,就會導致兩個很嚴重的問題。一是車字的兩個讀音根本沒有關係,除非認為居和舍,居和遮有同源關係。我認為不論是哪ㄧ組,都扯太遠了。因此我之前說過,一般認為兩個讀音有同源關係是很可疑的。但這卻是很多人認為舌根聲母齶化成硬齶音,而最後塞擦音化的重要例子。我原本也以為齶化是古漢語重要的音變過程,但是現在卻認為並非如此。包括我之前認為的閩南語的齒字和指字讀舌根聲母都不是存古現象,反而是一種晚期的演變。二是更嚴重的,既然車字的兩個讀音是從居字和遮字來的,那麼車字的讀音在被者兩個讀音取代以前(這取代發生在漢朝或更早),到底讀什麼?我的答案是,不知道。原因很簡單,車是象形字,所以理論上它讀作car也無所謂。象形字和形聲或假借字不同,後者可不能亂讀,因為必須諧聲或音近才行。上一篇文章中的魚字(也是象形)也有類似的問題,如果魚字的本意是圍起來的意思,那麼之前的魚字又讀作什麼呢?這問題非常的嚴重,因為它表示我們所看到先秦文獻(含楚簡或銘文)中出現的象形、指示、會意字,是不能確定是如何發音的。這原因很簡單,反切起源於東漢末年,大致只能確定到漢朝的發音,對於先秦的發音是無能為力的。只能從先秦韻文猜測韻母,雙聲字猜測聲母。既然不知道發音,那麼現在所謂的先秦韻部都十分可疑。我在本部格成立之初,曾狂妄地以為可以猜出商朝甲骨文的發音,現在卻絲毫不敢妄自猜想。因為我們連很多字的的先秦(周朝)發音都無法確定,又如何能猜測更早的甲骨文呢?
會造成上述兩個大問題,有個重大的原因:先秦和秦漢帝國時的字的讀音有很大的不同。造成這原因的根本因素是,秦漢帝國成立之後(我認為戰國時代已經開始,因為國家土地變大,數目變少了),為了溝通方便,必然產生通語,就是相同觀念要有相同詞彙。就以上面所說的車字來說,先秦時代不同方言的人雖然都是用相同的車字,可是讀音各異也沒有同源關係。到了帝國時代,必須要有相同發音的車字才行。這種共用詞彙有兩大來源,一是由某個方言的原有詞彙擴大使用範圍變成通語,二是由一個大家可以接受的共同詞彙轉變語意而來。前者大家很容易想像得到,後者卻為人所忽略。我認為現在魚字和車字的讀音就是由第二種方法所產生的,只是魚字只有一個來源,而車字從漢朝以來就有兩個來源。但不論如何,國家土地變大,詞彙的使用範圍也跟著變大。這其中詞彙的語音及語意也會隨之改變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了。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這篇承續上篇,指出一般認為的同源詞以及先秦漢字的讀音都是很可疑的。因為他們都忽略了語意變化的可能,總以為語意千年都不會變。更提出了一個新的觀念,國家土地地變大,語言必然也會隨著變化。當周朝小國林立時,雖然用的是相同的銘文,那可能只是統治階級的語言相近而已,各地被統治者的語言有很大的不同。這就是所謂的分語現象。當平民階級建立漢朝之後,平民的語言變成統治階級的語言,一些平民詞彙變成主流。再加上國家變大了,語言必然迅速變化,這在之前的戰國時代就已經發生了。因此原本流行在一些各地的方言,逐漸地被一些新的通語所取代。這就是漢語主要的來源,由各地方言混雜而成,尤其是漢帝國建立了最重要的基礎。這也是本部落格最重要的觀點,研究古漢語萬萬不可忽視的。雖然這篇文章沒有提出同源詞比較,但是極具參考價值了。所以四顆星還是有道理的。

2012-10-06

魚、漁、圄、圉、篽、𩵎、籞、蘌

魚字根據一般說法,是藏緬語*ŋ(j)a。但這是一般說法,頗為可疑。其實魚有兩種意思,一是動物(魚),一是漁獵動物(漁,韻書還記載很多異體),那到底是哪個意思,並不清楚。英語fish是前者,fishing是後者,前者是本意,後者是引申意。但是漢語未必如此,而且我認為後者才是本意。首先先看圄字,說文作,守之也。从囗吾聲。令人看不懂,其實很簡單,就是現在的監獄,把人圍起來不給移動。再看圉字,說文作,囹圄,所以拘罪人。从幸从囗。一曰圉,垂也。一曰圉人,掌馬者。其實圉除指監獄之外,也指馬廄,像馬的監獄。再看篽字,說文作,禁苑也。从竹御聲。《春秋傳》曰:“澤之目篽。” 𩵎,篽或从又魚聲。漢書音義作折竹以繩挂連之,使人不得往來。而𩵎字,篇海作池水編籬養魚。再看籞字,同篽和𩵎有三種意思。最後說蘌字,張衡·東京賦作于東則洪池淸蘌。註蘌,在池水上作室,可用棲鳥,入則捕之。說來說去,圄和圉是將人圍起來、圉是將馬圍起來、篽和𩵎和籞是將魚圍起來、篽和籞是將苑子圍起來及、蘌是將鳥圍起來。總之這些上聲字,就是圍起來的意思。那跟魚或漁有什麼關係?我認為這是聲調改變,語意也改變。籞字是池水編籬養魚,後來改變聲調,產生了在水裡捕魚(養魚之後要捕魚)的意思,之後被獲得對象就是魚。所以漁是本意,魚是衍申意,最初的本意是圍起來。因為要捕魚最簡單的方法是將魚圍起來,魚不能離開水,所以很容易捕獲。這是我兩年前到澎湖觀光,發現傳統捕魚的方法是石滬所得到的靈感。這種方法很省力,漁獲也不少。不需要什麼技術,比起撒網和釣魚簡單的多。
如果上面的猜測是對的,那麼漢語的魚字就跟藏緬語的*ŋ(j)a沒有任何關係。因為漢語的魚字是從漁來的,最初是圍起來的意思,當然不會有任何關係。所以之前說過漢語的魚字和藏緬語的同源關係就很可疑。如果上面的說法是對的,這就暴露一個問題,為什麼以前的學者沒發現到。我認為原因有兩個:一是現代古漢語的語言研究是由西方所建立的,他們對於傳統小學並不精通,所以沒有從韻書來找同源詞。二是因為中國人的漢語研究,多被文字所蒙蔽。因為漢字不是拼音文字,所以像圄、圉、篽、𩵎、籞、蘌這些字明顯是同源詞,在不同的聲符下,無法輕易辨識。如果是用拼音,就沒這個問題,因為都同音,寫法一樣。所以之前說過,廣韻可以找到很多詞的來源,這是另外一個例子。應該從聲音而不是文字研究同源詞,韻書是最重要的工具。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因為它點出了,漢藏語系的假設所提到的同源詞有很多是很可疑的,魚就是一例。因為這些贊成漢藏語系的學者,當他們查詞源的時候,忘記了語音和語意都是會改變的。他們往往注重語音的變化,卻忽視語意的變化。因為沒想到漢語的語意會變化,所以很可能會找到錯誤的同源詞。語意的變化可以將韻書當作同源辭典就可以釐清很多詞的本意,避免找到錯誤的同源詞,以後我會提出更多的例子。雖然這篇文章沒有提出同源詞比較,但是極具參考價值了。所以四顆星還是有道理的。